我跟着栗栗子跑了

weiboID是吻一吻谁的墓碑和灵魂。爱发电笔名是珠箔飘灯。叫我灯灯就好。
催更,虾和龟会被我拉黑。毛也会。

【楚路】独白

这告诉我们什么?当你有个梗想写的时候,不妨想想可以给哪位太太递笔。

我真是好得不得了。


点墨:

#青涩校园早恋文学,8k一发完


#原梗来自 @珠箔飘灯 姑娘,也是答应好 @言法 太太的文


#主要灵感来源:陈尤利《独白》


——————————————————


路明非的生命里有这样一个秋天,一切都是红的。像火,一切都热烈。


 


南方的树木四季常青,故红也红得不够意味,疏淡得简直看不出来。也许是巧合,那一年的秋天,才刚进入九月,长廊两侧的叶梢,就有些染上橙红了。


 


那时候,他是骑自行车上学的,每日要比住校的同学早起半小时。寄人篱下,自然不能指望婶婶还会给他准备早饭,然而每日的早饭钱,总还是放在门口玄关上的。


 


也不能要求更多。


 


南方的九月,热得还像夏天。秋老虎的余威蛰伏在空气里,太阳简直让人无所遁形。路明非尽量捡着阴凉的地方骑,有时骑快些,想着能有些风。可这闷热,让人简直无所遁形。在这样的天气里骑车上学,每每才到校门口,他的校服背后已经湿了大半。


 


“停车票?”门卫照例在门口拦他下来,“今天没忘带吧?”


 


路明非一脚刹停,脚尖点着地面,从屁股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被水洗过的蓝塑料卡片,“昨儿被我婶扔进洗衣机了,可找死我了。”


 


他听到后面有车的声音,引擎声不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有不爱车的,回头一瞅,正看见厚重的黑色车门拉开,车窗玻璃上划过金色的反光。


 


他不禁在心里叫好:“这逼装得漂亮。”


 


路明非当然知道这是谁家的车,全校都知道。他把单肩背着的书包扯了扯,将另一边肩带拉到肩膀上,趁机转过身来,多看了两眼——


 


当然不是看车。


 


楚子航抬起头,眼睑下铺下一层阴影。根根睫毛分明,像门前长廊两侧斑驳的树影。


 


淡淡的人影子落在路明非脚边:“还不走?上课要迟到了。”


 


“那怎么会?看到您老还在我就放心了。”他嬉皮笑脸,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


 


路明非回忆中的秋天,就只限于这么淡淡几句话。其余一切都是明亮的橙,明亮的红。太过饱和的颜色,映在教学楼的窗户上,栏杆上,黑板旁,试卷边,像一场拙劣而肤浅的表演,罩着艳色的背景,上演无声哑剧。


 


九月的一个傍晚,路明非拿着刚发下的数学试卷往小花园里走。楚子航在亭子里等他。


 


——干什么?自然是补习数学。虽然是在学校,虽然大多遮遮掩掩,路明非知道的同性恋倒还有几对,然而他始终觉得那是与自己无关的时髦风气。


 


说起来很多人不信,他和楚子航也勉强算朋友。考进中学的第一天,他那久不见踪影的父母终于来了,还在开学典礼上认了个校友。路明非至今没弄明白他们是怎么从楚子航那张脸里认出他父亲楚天骄的。他们长得并不像。


 


——或者说,气质真的大相径庭。


 


然而当时他们进中学时还小,一个完全淹没于众人,另一个也不像日后一样惹人瞩目。楚子航很少笑,可笑起来,嘴角边有个小小的梨涡。他的眼珠子是墨色的,同大多数中国人的琥珀色不一样,盯着久了好像要被吸进去一样。他脸上表情不多,可认识久了,熟悉他的人自然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到情绪。他并不像许多人所想的那样,擅长隐藏情绪。恰恰相反,楚子航是最不屑隐藏的了。


 


只是很少有人选择去看。


 


“错了几个选填?”


 


“…要不要一上来就问这么扎心的问题?虽然是我找你帮我看卷子。”


 


路明非靠在亭柱上叹气:“师兄你就不能先问问我今天过得怎样,吃了什么,然后再聊学习嘛?每次都这么直入主题……”


 


他转过头,蹲下来研究亭子边的花。他们身处的花园处在校园里的一角,其实不小。本来应该是小情侣扎堆的好地方,奈何年级主任几次突击,惊散了许多小鸳鸯,这会儿园子里人际稀少,又有假山几座,水边的石板又斑驳,颇有些荒烟蔓草的意味。


 


远处教学楼顶上,浅灰色的云将落日分割成放射状,自一点延伸而出数十条介乎明黄与金橙间的线。然而照在亭檐上的余晖依然是橙红色的,落在楚子航脸上,半边明亮。


 


“你晚饭吃了什么?”他干巴巴地问。


 


“行了,逗你的,”路明非的手指扣着木柱,之前的枣红漆剥落了,又新刷了红漆,“你和我寒暄,我怕折寿。”


 


水边种了郁金香,草地上散落着紫色的小花,一点点,一串串的,珍珠似的落在绿色叶尖上。他蹲下身去看,捻起一串给楚子航看。


 


“这是什么花?还挺好看的。”


 


“勿忘我,管状花目紫草科,园栽常用。”


 


“果然什么事情一到你嘴里,就成了走进科学,”路明非叹了口气,把卷子递过去,“最后一节我们生物老师拖堂,我还没吃晚饭。选择错了四道,大题丢了立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忽然闻到一阵香。熟悉的,带着辣味的,烤制的香。路明非抬起头。


 


“给你带了个鸡翅包饭。”


 


他们从前下午放学后还是可以出后门的。后门一条街过去的小吃里,路明非最中意的还属鸡翅包饭。量大,又香,还热乎乎的,顶适合饿得前胸贴肚皮的时候来一个。奈何新校长上任,规定后门不开。从此每日下午与晚修之间,后门人满为患。


 


路明非这会儿才感觉五脏六腑回了位,那股香气勾着他的馋虫,一下下绕在喉咙里。若是没提起来,倒也还没什么,这一回过神,一瞬间眼睛都绿了,和狼似的。


 


“我靠,哥哥呀,救命恩人呐,”他三两下撕开纸袋,顾不得烫手,糯米和鸡肉的香气一瞬间扑上味蕾,“你现在就是就地把我狗命取了,我都绝无二话。”


 


楚子航笑了一声,目光继续落在皱巴巴的试卷上,“谁要你狗命?”


 


路明非早习惯他冷不丁的幽默,胳膊肘顶了顶对方的手臂,就算象征性报复了。他两口干掉了大半个鸡翅包饭,沉甸甸,热乎乎的食物落到了肚子里,脑子也开始转了,“说起来,你晚饭吃了啥?”


 


“还没吃,”楚子航拿着红笔在那张卷子上画了两笔,递过去给路明非,“你看,这道题如果以B点为原点建立坐标轴,比你现在用A点建立的好算一些。”


 


他无缝切换得如此自然,路明非差点就漏过了重点。“你没吃?”


 


楚子航抬眼望了他一样,无比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的纸袋,咬了一口又塞回去。“吃了。”


 


路明非哽在原地,挑高眉头,只感觉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脸一下就红了。


 


对面人目光收了回去,一本正经地继续讲题。他长得本就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如今这样坐在凉亭里拿着红笔认真勾画,配上身后霜红遍染的树,落叶飘满的湖,还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哎,真是……”


 


他们一道走回去的时候,路明非都还没想到打击报复的方式。


 


——有人耍了流氓,就这么算了?


 


湖里映着落日的影子,将树影拉得长。灰白肥硕的鹅成群结队地晃过湖边,偶尔凝视湖面,仿佛一只只思考者。路明非看着好笑,伸直了手臂,想去戳前面走着的楚子航。哪想到对方正好歪了下身体,这一下没戳到肩膀,到点到了脸上。


 


指尖下的肉软软的,楚子航抿着嘴,这一戳,让他脸边的梨涡的弧度又加深了些。他稍稍比路明非高出些,如今目光下视凝望,黑而润的瞳孔如同上好的墨玉。“干嘛?”


 


路明非眨眨眼,面不改色:“能干嘛?看呆头鹅啊。”


 


他快步走过楚子航身边,心好像快要涨裂了,又像有一阵秋风掠过心口,满园的叶落下来,一阵阵晕出涟漪。出了花园,头顶的天已是橙红,天际像有几颗金星在闪,又像落日前最后的光辉。


 


那时候,他还住在婶婶家,与表弟路鸣泽二个人一间房。虽说近来日渐有代沟,但熄灯前上床后还是难免说几句小话。


 


路鸣泽最近喜欢上了初中部的级花,总爱在蚊帐里模仿小姑娘弹钢琴的样子。他两只胳膊胖乎乎的,五指拧成个鸡爪样,还非要扮郎朗上下砸琴。大半夜,路明非又不敢笑出声,直憋得内伤。


 


“你说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开始的?”路鸣泽小声问。


 


路明非也回答不出来,在黑暗里踌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小胖子浅浅的呼吸声,他松了口气,可又睡不着了。窗外秋风阵阵,一下下卷过长街。过了不知多久,路明非索性爬了起来,从床边的包里摸出试卷。蒙着的被子里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看着暗光下一笔笔红笔印,带着深深浅浅的阴影。


 


也许明日,长廊边的树就红遍了。他想,手指摸过那浅浅凹下去的笔迹。


 


第一次见到楚子航,其实不是在开学典礼上。他们本不是同一届,如果不是楚子航因伤错过了入学军训,他们也不会在训练基地见。


 


那时军训食堂坐几百多人,教官在二楼,他们在一楼。一条条木板桌摆过去,正中一盆粥,旁边红糖馒头,咸菜,白水萝卜围一圈。红糖馒头要抢,不吃扛不住饿。那粥煮得稀烂,米不是米,水不是水的。食堂吃个饭,都成了撞大运的过程。


 


路明非后来有时也会想,如果那天早上没去食堂吃包子,是不是就不会远远瞧见那个快消失在门边的人。


 


那个人的身量颇高,背影便能看出宽臂窄腰。端着餐盘跟在一排争先恐后的牲口中,格外显眼。他的头发被风撩起的时候,侧脸分明映着一层薄光。秋日的晨光晕着浅浅的橙红,愈发显得人薄唇白齿,睫毛纤长。


 


后来路明非坚持天天去食堂。同寝的兄弟偷渡了泡面进宿舍吃,他也不为所动。但是他从来没再碰见那个人。


 


“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去的,那人山人海的挤,”睡在他上铺的兄弟一边吸溜康师傅牛肉面,一边往泡面碗里加火腿,就整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那饭难吃得要人老命了。”


 


路明非笑,“何止呢!我去正好撞上出早操,从食堂出来进去只有一条路,简直水泄不通!”


 


可他还是去。


 


后来倒有时候远远在操练的方阵中看见他,汗水滴下来黏在睫毛上,也不知究竟见到没有。可还是一休息就挤到树荫下,远远看那个人跑来。头顶的叶子被十月的阳光层层晕染成橘色,像殷红的天。


 


就好像他是专门从晨光中跑来,穿过阳光,跑向他。


 


“路明非,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路明非恍然回过神,手上已经行云流水般地接过了试卷,条件反射地数出自己和同桌的两份,往下传。


 


今天高二年级统考,可能要拖堂,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楚子航答应下午放学后给他讲有性生殖。他们高中下午五点半放学,七点开始上晚修。现在才下午四点,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下周学校终于决定组织去天文馆了,”他听到前排的赵孟华在和柳淼淼咬耳朵,“虽然那地方真的很无聊,不过总算比学校好。到时候咱们坐一辆车,你看怎样?”


 


柳淼淼垂下头,眼神往陈雯雯的方向瞄了眼,笑了笑,“我下周末可能要练琴。”


 


赵孟华明显有些失望的坐回去,路明非收回自己的目光。


 


在楚子航之前,路明非没正经喜欢过什么人。大约连喜欢这件事,他也只能做到不及格。


 


不过看看身边的人,好像每个人在喜欢这件事上,都很难及格的样子。


 


五点半,学校广播站准时开始放歌。这是学校里少有由学生们自主决定的东西,广播站的那帮人今天放big bang,明天放六等星的夜。平时,路明非也算听得饶有趣味,偶尔碰上好听的,还会听歌识曲一波——和楚子航的口味相比,他真的不算挑。


 


可今天不同,他在等。


 


五点五十,路明非身边的同学三两结伴地去吃饭了。教室里的人一点点变少,终于只剩下寥寥几个还在刷题的人。


 


六点十分,路明非偏过头,把脸枕在校服上。涤纶的校服面颊贴在面颊上,廉价的滑腻,可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他望着窗外,阳光聚集在天的西边。橙金色的太阳闪耀着,云叠成一片一片,像一个大张的嘴巴里露出的咽喉,正要把这个金色的丸子吞到肚子里去。落日照亮那咽喉深处常年不见光的地方,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向食道。仿佛一切都被吞下。


 


六点二十五,路明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四肢。他草草扒了扒头发,脱下校服外套往外走。下楼,穿过半个校园,又上楼。每个年级都在不同的教学楼。他在走廊里等着,远远看到对方所在教室的窗户就停住了。玻璃窗反光,也看不见什么。忽见橙红色的光影里一个人影一闪,他本能地知道那是楚子航。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


 


他站到教室门口去等。靠在新刷过腻子的墙边,望着教室里围成一圈的人。似乎是因为考试拖了堂,路明非看了看表,离上晚修只有二十五分钟了。他等得有些心慌,靠在墙边,鞋跟踢着墙边贴着的灰色砖。


 


“楚子航,你能不能再给讲讲这道导数?”


 


“是啊大学霸,还有这道物理选修五,我真看不懂啊。”


 


进教室的人渐渐多了,不时有人向路明非投去好奇的目光。广播里的播音员换成了另一个女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校园里响起:“接下来是惯常的点歌环节。今天有一位匿名的同学为高二一班的楚子航点了一首歌,选的歌很有特点啊,是陈尤利的《独白》。在这里,让我们祝楚子航同学生日快乐。”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一阵起哄和口哨声。


 


“原来今天是大神生日啊,生日快乐!”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点的,太有心了吧。”


 


“你怎么知道就是女生?我们楚大学神魅力这么大,没准是男生也说不定...哈哈哈哈哈。”


 


路明非扬起头,头上的天呈深蓝,远处的天际已经有几颗星稀稀疏疏地挂着。今天没有晚霞。


 


他站直身体,转身离去。地上被窗户折射落下的阳光切割成一条条平行四边形,一块明,一块暗。耳边一声一声,传来遥远而模糊的歌。


 


“你说怎样的优雅才不至于落俗,


 


生疏地找不到归属,


 


你说鲜花太世俗 要我特殊,


 


但我没有孤独的天赋。


 


当路明非终于走到教室门口,远处钟楼上的钟声正好响起,一下一下,回响在变得空旷的硕大校园里,回响在他的胸口,参差有致,此起彼落。


 


其实也不能怪谁。


 


封面的天体演示示意图是黑中夹杂着墨蓝,颇有赛博朋克的感觉。路明非望着面前发下来的天文馆介绍,无意识地咧了咧嘴。


 


楚子航不欠他什么。没人欠他什么。


 


可他的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了。它曾经膨胀到那样大,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膛。可现在它破了,漏风了,迅速地瘪成小小的一片,落在胸膛里,轻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那天晚上下了雨,奇特地应景。仿佛天河涨潮,无尽的水倒灌到人间。路明非在雨中独行,四周有车灯闪过,不时溅起水花。他偶然低下头,忽然发现单车杠上黏着几片残破的花瓣。


 


——是泥水里溅起来的勿忘我。


 


当他回到家,免不了遭了婶婶铺天盖地一顿说。好在叔叔在一旁拼命打圆场,好不容易拉着他去卫生间,让他赶紧洗澡换衣服免得生病。路明非没有说话,安静地拿着毛巾,安静地走到浴室,安静地完成洗澡所需的一切步骤。一切都那样寻常。


 


唯一不寻常的,是他打开卧室门时,下铺缩成一团的被子里隐隐传来的抽泣。路鸣泽每天在学校吃两顿,早晚他妈还给他准备营养过剩的早饭夜宵。路明非乍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小山似的被子里一拱一拱,仿佛一只委屈的大毛毛虫。


 


他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出声安慰,站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路鸣泽听到门开的声音,声音忽然停了,好半晌他确认了不是他的父母,才缓缓从叠成一坨的被子里钻出来。


 


“你今天回来的好晚。”他的声音还有哽咽的声气,刚开始变声的喉咙,音色变得更沙哑。


 


“你怎么了?”路明非想了想,还是坐到了床边。


 


他拍了拍床上叠成一层层的被子:“跟你哥说说呗。”


 


“路明非你少在这儿充大尾巴狼,”路鸣泽好像笑了一下,又平静下去。房间里没开大灯,只开了床头的台灯,路明非一下也没捕捉全对方脸色一闪而逝的神色变化。


 


“路明非,我失恋了。”


 


不过又是一个求而不得的故事,路明非边听边想。对于一天来说,也许稍微多了些。不同的是,那个拒绝了路鸣泽的女孩更加直接,干脆又利落。不像他的故事,连个结尾都仿佛是模糊的。


 


“她说她喜欢楚子航。”


 


那天晚上最后,路鸣泽坐在昏暗的灯光里,神色不明:“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总会喜欢上自己够不到的人?”


 


窗外卷进来的风有些凉,落在路明非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他看到路鸣泽脸上的水痕已经干涸,在灯光下微微起皮:“她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垂着头,他能看到衣服的影子落在大腿的边缘,光和暗的交界在这里模糊。他眯着眼望着窗外。开始下雨了。只觉得眼前的天地好像被一道雨幕缓缓剖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满街路灯好像舞台上的打光,好像将有一场多么盛大的表演将要上演。明明前奏和铺陈都极好,黑暗的雨里仿佛高朋满座,一切都在等待他完成一场独白。


 


“因为喜欢的开始,一个人是不能控制的。喜欢是人类的本能,想要靠近对方,想要得到温暖,这是所有哺乳动物的本能。人类进化了几千万年,还是逃不脱的本能,”他拍了拍路鸣泽腿上的被子,“但人们忘了,他们永远还可以选择结束。”


 


“不会很痛苦么?”


 


“会啊,”他开始爬上床,听着窗外的风刮过,“可我们会习惯。人就是这样,即使会很难,我们也会习惯。”


 


梦中他还在雨中骑车,骑了好久也没到家。路明非停下来,望着泥水里的影子。灰黑色的水在路灯下,模糊地映出个男孩的轮廓,雨点击破水面,恍如潮水涌动,有谁的影子在如稠的水面上涌现。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背包里的草稿纸。他曾在纸的边缘,一遍又一遍写着“楚”字。一张写满了,就换下一张。


 


就像小时候做错事,被老师罚抄名字一百遍。路明非小时候调皮,没少被罚,写到后面,看着自己的名字都感觉陌生。他小时候脸皮薄,写的时候总拿手盖着纸。有人偶尔路过,身子都忍不住侧一侧。又怕被人看见,又恨不能被人看见。


 


喜欢一个人,感觉也像做错事。


 


秋天已然过去大半。


 


好不容易捱过段考,这个星期六就是学校定下去天文馆的日子了。路明非天天看着前桌赵孟华和两女生的爱恨情仇,和看连续剧似的。


 


那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段考,他和楚子航见的次数也少了。路明非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看很多事,现在就和看戏一样,有种别样的抽离感。


 


“路明非,”终于在星期六的傍晚,去天文馆之前,他被楚子航在校门口叫住了,“最近很少看到你。”


 


“这没什么奇怪呀,最近大家都很忙。”


 


你没来找我。楚子航说。


 


路明非忽然烦躁起来。也许是因为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闷热,也许是因为楚子航眉目间微小的神色,也许是因为时间地点都是对的,让他连反驳都不知道怎么进行。


 


为什么总是要我去找你呢?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是反过来呢?


 


“今晚大家反正都一起去天文馆,也差不多了。”


 


路明非把单肩背着的书包扯了扯,将另一边肩带拉到肩膀上。可这一回,他没有趁机多看两眼。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离开鞋子前的地面。


 


市里面的天文馆以中央的大多媒体厅闻名,好像生活大爆炸里面拉杰担任志愿者的天文馆,那里也有一个庞大的天幕投影。可真正重头戏的展示开始之前,路明非就从里面出来了。几百号人乌泱泱的挤在里面,像小学生一样等待着,他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内心深处有个部分也禁不住有些期待。


 


可里面又是那样闷。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的解说,让路明非有些疲惫。


 


他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在长长的走廊里来回游荡。他经过了一扇窗子,然后又一扇。他不时把注意力放在墙上五颜六色的星谱图介绍上。又一次折返时,路明非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站在走廊的一侧,长廊另一头远远站着个影子。


 


路明非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本能地知道那是谁。其实还是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可血液一瞬间加快了奔流在管道中的速度,心脏仿佛在胸膛里横冲直撞,让他几乎能感觉到一种实质性的灼烫。


 


那个人的头发被风撩起的时候,侧脸分明映着一层薄光。


 


“路明非,天体演示开始了。”他说。


 


他微微推开半边门,等待着路明非。路明非发觉自己没有理由不跟上去。


 


他发觉自己走入了一片纯然的黑暗中,眼睛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就是在这时,路明非察觉到头顶隐隐亮起的星光。成百上千盏微小的灯在天幕上亮起,构成一个个小小的星系,银色星点汇成的河流淌过漆黑的夜,组成了一个更大,更完整的银河。


 


“其实我之前看过,”楚子航在他耳边说,“我总觉得这片星空很孤独。”


 


这其实不太像楚子航会说出的话,太感性了。可那天晚上,路明非呆呆地望着头顶的人造星空,忽然鼻子就酸了。


 


孤独太久的人,就好像被孤独吞没了一样。像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某个孤岛,即使能望见头顶璀璨的星空,也没有勇气伸手,去摘取属于自己的那一颗。


 


投影仪的角度开始旋转,忽然,天幕里所有的星星都开始移动。无声地聚合和分离,然后奔赴地平线,在天的尽头消失。


 


“可是我觉得今晚有点不一样。”


 


路明非望过去,天幕上开始模拟宇宙膨胀的演变。橙红色的光晕在那人脸上,愈发显得人薄唇白齿,睫毛纤长。


 


“有什么不一样?”


 


“星空还是那片星空。可今夜看就格外不同,”楚子航望过来,眼睛里映着浅浅的笑,“也许我没有孤独的天赋。”


 


路明非站在原地,心好像快要涨裂了。可还在一阵阵的膨胀。那个本该供给氧气的器官,如今挨挨挤挤地在胸膛中扩大,让他几乎透不过气。如今他站在人造的天幕下,望着楚子航,就像在真实的宇宙下一样渺小;就像望着触摸不到,却分外矜贵的星球;就像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个人从亿万星河中而来,穿过万千光年的距离,奔向他。


 


也许鲜花太世俗,”路明非笑了笑,把手伸进口袋。那是一朵小小的勿忘我,紫色的花瓣上依稀带着点点泥泞。它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像一颗渺小的星球,安静地漂浮在幽暗的星河中。




 “可我也学不会特殊。


 


***




“…所以,如果一个人爱上了一朵花,而那朵花的绽放在万千星辰中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他只要仰望漫天繁星就满足了。他会对自己说:‘在星河某个角落,我的花就在哪里…’可是这花一旦被绵羊吃掉了,一瞬间,所有的星星都将随之黯淡。”


 


路明非翻到下一页:“正是一个人在他的花上所花费的时间,让他的花变得如此重要。”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你等了整个秋天,才向我告白?”


 


“……这明明是人家小王子的独白,你瞎凑什么热闹?”


 


“不,”楚子航支起半边身体,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那其实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对白。”


 


因为我没有孤独的天赋。


 



评论
热度 ( 1118 )
  1. 共5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我跟着栗栗子跑了 | Powered by LOFTER